“呃……这个……”

  顾子宴一时之间面上的神情更加五彩缤纷了起来,原本皇上方才那毫不客气的几下拍打便让他痛苦难当,如今皇上非但赖着不走,反而还要拉着他去投壶,顾子宴恨不得现在自己就死过去算了!

  顾基瞧他反应如此怪异,一直犹犹豫豫,不由倾身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儿臣岂会不愿?儿臣往常最喜欢投壶了。”顾子宴立刻讪讪一笑,起身对人拱了拱手,“许久不曾和父皇一起去玩,一时难免有些错愕,还请父皇见谅。”

  顾基说话间便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拍顾子宴的肩膀,此次倒是没有击中他的伤口,但力度也不算小。

  顾子宴额头上冷汗阵阵。

  “朕如今年纪大了,腰腿都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自然不能陪你去拉弓射箭骑马,能和你一块儿玩的,估计也就只有投壶了,朕也不怕你笑话,年纪大了便是大了,无需遮掩。”顾基笑了笑,眼底难免有些年华逝去的沧桑。

  太子望了一眼父皇的背影,的确不如记忆之中那般挺拔了,但如今虎威犹在,顾子宴自是不敢造次的:“父皇春秋正盛,只是平日日理万机,无暇去骑射罢了,哪里有您说得那么夸张?”

  “这可怎么办?太子殿下的伤还没好!”赵清荷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二人渐渐走出宫门的身影,不由得分外担心了起来。

  打从方才皇上不住的捶打顾子宴那带伤的后背开始,赵清荷一颗心便悬在上头一直没有落下去过。

  如今皇上又拉着顾子宴前去投壶,只要动作一大,便会将旧伤扯开,到时候流了血岂不是要暴露了?

  赵清荷心头焦急,不由急急加快了脚步,飞快的赶到了那人身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您尚且感染风寒,不适合出来走动,要不就算了吧?”

  顾子宴也有所顾虑,然而皇上却是耳尖,挑眉道:“太子何时如此弱不禁风了?出来投壶而已,又不是让太子前去上阵杀敌,何必如此畏畏缩缩?这伤风就如此可怕吗?”

  赵清荷面色微变,未料这话给皇上听去了,她不由有些尴尬,讪笑道:“父皇……”

  “清荷。”顾子宴沉下了声线来,瞪了人一眼,道,“本宫不过就是个伤风而已,哪里有那么严重的?保不齐投投壶,今夜这病便好了。”

  “是……”赵清荷仍旧满眼担忧,但仍是乖顺的退了下去。

  她呼吸都紧张了起来,眼看太监们将投壶所用的物件儿一应准备好,赵清荷浑身紧绷,她悄悄拉住了顾子宴的衣袖,满眼忧色的看向了他的双眼道:“太子殿下,要不然就算了吧?”

  “没有退路了,不过就是投壶而已,我还撑得住。”顾子宴拍了拍她的手背,悄声安抚了几句。

  顾基已经率先开始了,他百发百中,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叫道:“太子!你怎么还不动手!”

  “来了。”顾子宴背上的伤当真是疼得撕心裂肺。

  然而他的势头却比皇上落后了一大截儿,连身边的李松都看出来端倪了,一个劲儿的觉着不对劲,臊眉耷眼的不敢吱声。

  顾基何其聪明老练,即便是顾子宴一直尽力自持,不要失态,但他还是十分敏锐的发现了与往日不同之处,沉吟道:“子宴,这是看在父皇年老体衰的份儿上,刻意让着朕吗?”

  太子此刻疼得额头冷汗都落了下来,滚滚的落入了衣领之中。

  他闻声惊了一下,立刻讪讪笑了几声,道:“自是父皇投壶技术了得,儿臣难以望其项背,加之近来身子的确不适,这才显得十分吃力。”

  顾子宴呼吸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更是因为他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起来,仿若下一秒便要被人给揭破了事实真相一般。

  “你说得倒是面面俱到的。”顾基随意的应付了一句,便转身过去要继续投壶。

  谁知这时,他似是瞧见了什么,疑惑的发出了一声咦,旋即丢下了长箭,道:“太子,你背上为何渗出血迹?这是怎么受的伤?也不和父皇说一声?”

  方才便是心虚得浑身哆嗦的顾子宴,此刻直接便吓得跪倒在了原地。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下意识便是双腿发软,冷汗滚滚,颤声道:“儿臣……儿臣……”

  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算不过天意,顾子宴做的那点坏事,终究是要暴露出来了!

  身边的李松也探头探脑的凑上去看,神情十分古怪。

  “你犹豫什么?为何不告诉朕?”顾基缓缓的站定在他面前,睨视着那连头都不敢抬的儿子,眼神不由得渐渐的冰冷了下来。

  顾子宴此一时头晕眼花,当真是不知身处何地了,刺杀皇子,是个怎样的罪名,他是知道的,这件事情一旦败露,他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而且,他还是一下子便想要派人炸死两位天盛皇子,好死不死的,那顾琮远与废物点心顾怀苑这次还都是立了大功的!

  “父皇,这次纯属是巧合,你听儿臣辩解……”顾子宴咽了咽口水,声线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可见他这般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之人,此刻是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顾基挑眉道:“辩解?”

  “不是!”顾子宴连忙跪直了,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说道,“是解释,解释!您听儿臣解释好不好!”

  这时,端着鲜果的赵清荷从屋中走了出来,方才还在投壶,转眼之间便是人仰马翻的,顾子宴还折了那往日的傲骨,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像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误似的。

  她顿时傻眼了,面上全然都是茫然和无措,手中的玉盘也应声落地:“太子殿下……你这是?”

  顾子宴在这世上没有信得过的人,他以往对赵清荷好,只是因为她是个省心的姑娘,不会挑三拣四,也不会工于心计,老老实实的任他揉搓而已。

  可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这位高傲无双的太子殿下,已经将这位出身贫寒的太子妃当成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他下意识便向人投去了绝望的眼神:“清荷,父皇发现了我身上的血迹!”

  可是赵清荷却是捂着嘴不住的摇着头,眼中滚下了泪水,她呜咽道:“太子殿下,你背上……根本没有血迹啊!”

  若是说方才是真实而又强烈的绝望感,那么如今,便是真真切切的如坠冰窟了。

  顾子宴面上的表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全部凝滞了,现在就像是跪在那塞北的冰天雪地之中,被无数人狠狠的抽着耳光一般面上生疼。

  他不可置信的睁圆了双眼,机械一般扭头看向了面色阴沉的顾基。

  他中计了。

  “父皇……”顾子宴的呼吸都凌乱了,心脏几欲就要爆裂开来一般疼痛,“不是这样的……”

  他居然被自己的父皇给算计了,原来从头至尾,父皇不过就是来试探他的而已。

  顾基早就对顾子宴这点小伎俩心知肚明了,因为当年他也是从太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皇位上的。

  众人从未在他面上瞧见过那般冰冷而寒心的神情,于是乎下人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全部都是大气儿也不敢喘。

  “太子,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顾基上前去,甩手便是一巴掌,毫不拖泥带水。

  顾子宴错愕的被扇到了一边儿,身上的剑伤并着那巴掌一块儿疼。

  赵清荷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了太子,想要给人最后一点力气,她心痛万分的瞧着太子那迷茫又痛苦的神情,只觉心如刀割:“殿下!”

  “以往朕也知你想要排除异己,却从未想到过你的手段如此低劣和下作,竟然连亲兄弟的性命都不放过,还是用那样残忍放肆的方式!”顾基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痛骂起来,恨不得将牙关都咬碎了,“你究竟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将天盛百年来的规矩放在眼里!”

  他怒斥道:“你如此卑劣,就不怕百年之后遭到报应吗?朕也当过太子,一步一步走上来,可没有你这般不知好歹过!”

  “不……”顾子宴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是断然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低劣的错误被人给发现的,于是心念电转,最终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推开了身边的太子妃,膝行上前抓住了那金黄龙袍,哑声道,“这件事情多有误会,还请父皇听我一言!”

  顾基一把甩开了他,当真是心痛万分:“你这般漏洞百出,还敢来找借口,你真的是当朕老糊涂了!”

  “不是的父皇!不是的!”顾子宴神情微微有些狂乱了,他颤抖着又捉住那人的衣角,“这件事情,全然都是巧合,并非是儿臣有意为之,只是儿臣不久前出行的时间与二弟出行的时间撞上了而已!”

  顾基气得头晕眼花,咬牙怒道:“你当真是疯了,连这样的幌子都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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