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站在门口,并未立刻走进去,闻声只想摇头,敢情皇上也知道顾琮远这次受了很重的伤?

  她也是事后才听说,当时桑茶青请求献舞,皇上佯作愤怒没多久,便准许那已经失心疯的女人在大殿中起舞,之后才惹出来那样一堆的乱子。

  这桑茶青原本就是顾琮远带进宫中给皇上选秀的秀女一个,如今荣升妃嫔,又风光正盛,本就是全场的焦点所在,据说当时在大殿上边跳舞便脱衣的时候,有些开国老臣的胡子都气歪了!

  原来皇上整日里耽溺于美色,成天看的就是这种淫魔乱舞,也难怪这段时间皇上身子愈发消瘦,还时不时的呕血了。

  路遥的脑海之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顾淮那老态龙钟的一张脸来。

  也难怪皇上如此沉迷于桑茶青的美色,五石散仅仅是一方面而已,更重要的一方面,还要属他们的本性。

  这兄弟二人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子都是一个态度的……

  那就是无法抗拒。

  路遥双手环抱着胳膊,连连摇头,一声不吭、正凝视着儿子的萧贵妃余光瞥见了路遥,便莞尔一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过去。

  方才太医还说顾琮远已经清醒过来,皇上他们可以进去讲话了,可是如今他们几个就这样站在顾琮远面前,那肩头和手上都缠着绷带的二殿下,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怎么好像又晕过去了一样,还要不要叫太医进来看看?”路遥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她当真担心顾琮远出点什么事。

  分明一直最为困扰他的身世之谜才刚刚解开,若是这种喜悦还没享受多久,其他祸事就接连不断,那路遥宁愿顾琮远从未知道这些……

  “远儿现在很虚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昏睡,什么时候醒来,还真是要看造化了。”萧贵妃打从进来开始,便止不住的抹眼泪。

  路遥瞧见她那张小小的锦帕都被泪水打湿了,便不由酸涩又难过的想着,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平日里也不见萧贵妃对王爷有多么热络,如今出了事,到底还是会伤心的。

  转念一想,也或许是这些年来顾琮远对她的态度都较为恶劣,她才不敢多加打扰,唯恐儿子更加厌恶自己吧……

  路遥想了想,漫无目的的说道:“打从北地回来之后,王爷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受过伤了,这段时间日子过得顺遂,没有烦心事,他反倒是长胖了一些。”

  萧贵妃闻声,不由身形微微一顿,更加肝肠寸断了哭了起来:“可怜我的儿,才过了没几天不需要操心的好日子,就遭受了这样的事情。”

  此时此刻,皇上才是最下不来台的那一个。

  桑茶青是他的妃嫔,那顽劣又怙恶不悛的鬼脾气,也全然都是他给惯出来的,如今那疯婆娘伤了无辜的二殿下,他自然是百口莫辩,虽然顾琮远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但是总是让顾基觉着,是自己亲手握着剑,将顾琮远重伤至此。

  顾基眉梢抽动了几下,他心下难掩愧疚的道:“早便知晓这桑茶青神志不清,不似寻常人了,都怪朕,一直纵容她在宫中横行霸道……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结局。”

  “索性王爷没什么事。”路遥淡淡的开口说道,替困窘不堪的皇上解了围。

  顾基如今肠子都悔青了,他现在回想起那日桑茶青刚刚入宫时的景象,当真是惊鸿一瞥,仿佛看见了故人归来。

  他顿了顿,又敛了眸,喃喃道:“也或许是朕一直以来,心中的执念太盛,才酿成了大错……”

  瞧见皇上如今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萧贵妃也不由跟着心念震动,她想到了先前自己残害的那个姑娘,从王府开始就一直陪伴顾基的那个姑娘,她是皇上这些年来心中的白月光,也是天盛王朝再也不会回来的皇后娘娘。

  “陛下……”萧贵妃摇头安慰他,今日当真是要将眼泪都哭干了,“这些都不怪你。”

  路遥可算是想明白了。

  趁着年轻的时候还是简简单单一些比较好,否则经年之后,儿孙辈还要为了他们当年的风流事不断偿还,当真是孽缘。

  顾基似是很累了,他今日能够舍出来一天时间来陪伴九公主过生辰,已经是实属不易,生辰宴没成,他便来这里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二皇子。

  路遥挠了挠脸蛋,视线在顾琮远身上梭巡了一圈,见他无甚大事,便放心下来,心道:“皇室这些弯弯绕绕还真是惹人心烦啊。”

  “萧贵妃,你看远儿。”顾基静静的垂下眼眸看向顾琮远,如今这副模样倒是比较像一位慈父了,目光和蔼,嗓音温和。

  那人立刻便微微俯下身去,四处端详顾琮远,但是实在不知皇上究竟在看什么,便笑说:“远儿生得俊朗疏阔,很像陛下。”

  “不是让你看长相。”顾基拍了拍顾琮远的手臂,又唯恐牵扯到他掌心的伤口,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的样子颇为滑稽好笑。

  正一脸茫然的萧贵妃立时便反应了过来,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原来陛下是在看这个,臣妾倒还真没有注意到!”

  这二人之间骤然显得有些温情了,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这些年在皇宫之中的尔虞我诈,阴诡算计。

  路遥不由得让他们的反常举动给吸引了过去,好奇的探头探脑:“陛下和娘娘在看什么?”

  顾基轻轻的抚了一下顾琮远手臂内侧,温声说道:“遥儿你来看,远儿右手小臂内测,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路遥刹那间也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是胎记!这形状实在是太过特别了,臣妾先前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王爷当年在战场上留下来的伤疤。”

  “是啊,这位置寻常人也见不到的。”顾基满眼都是慈爱,说话的时候语气竟然还有一丝洋洋自得。

  路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路大有,她那个看上去不太靠谱,其实很靠谱的爹。

  他们路家一直以关系融洽而著称,当然了路雪柔那样子的刺儿头除外。

  而顾琮远和皇上的关系便一直以水深火热而著称,鲜少让路遥见到他们父子俩慈眉善目的时候,忽然之间见到顾基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是在和别人炫耀自己的儿子一般,路遥好生恍惚。

  但凡有个手机,路遥一定将顾基现在的表情悄悄拍下来,回头给顾琮远看。

  他一定会震惊得合不拢嘴……

  一想到没见过顾琮远情绪起伏特别大的场景,路遥便不由自主的有点遗憾,等他伤势好了之后,路遥必然要每天给顾琮远将一百个冷笑话,就算是威逼利诱,也要看看顾琮远感动或是嗔怒是何模样。

  萧贵妃和皇上都是如此感慨而又欣慰的样子,倒是让一直自诩了解琮王的路遥有点措手不及了。

  说来惭愧,她先前甚至还以为顾琮远手臂上的胎记是在哪里蹭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陛下还记得远儿手上的胎记,也是不容易了。”萧贵妃语气半带嗔怪半带认真的说道。

  皇上立刻梗着脖子道:“朕怎么就不记得了?朕是第一个瞧见这胎记的人,连你都没看见!”

  路遥听二人似是话里有话,一时更加好奇了,杏眸瞪得圆溜溜的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臣妾……怎么愈发听不懂你们讲话了?”

  萧贵妃蓦地娇羞一笑,轻轻的推了那人一把,娇声嗔怪道:“皇上还说呢!那时候我不是正在生嘛!哪里有时间看远儿身上的胎记?”

  反应稍微有点迟钝的路遥忽然之间回过味来,震惊的道:“原来,原来是陛下亲自为二殿下接生的!”

  “可不是?”萧贵妃一说起当年的事情,不由得显得神采奕奕的,她道,“第一眼看见远儿的人,就是陛下,而且也是陛下第一个发现远儿身上有胎记的,他还将此事当成一个秘密,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路遥思绪有点混乱。

  这么说来,皇上想要辨认顾琮远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只需要看一看他手臂便可,那或许从一开始,皇上就发现了阿远是个假的,才对其不闻不问,等到顾琮远从暗影阁被换回来的时候,他才喜出望外的让儿子前去**杀敌,扬名立万。

  当然,这仅仅是路遥的猜测而已,皇上没有亲口说出来,她是万万不敢乱讲的。

  她悄悄的看了一眼萧贵妃和皇上,依稀能够看到二人当年也是英姿勃发、郎才女貌的一对儿,路遥轻声问道:“先前我一直以为,陛下对于琮王来说,是一位严厉的父亲,想不到……”

  “想不到,朕也会有温和的一面?”顾基忽然截口,说完自己便笑了。

  真也不知这些年他在众人眼中是个怎样的形象,也无怪乎顾琮远误会了他这些年。

  路遥立刻垂下眼皮,乖顺的道:“臣妾不敢。”

  这时,病榻之上,一直昏昏沉沉睡着的顾琮远忽然嗓音里发出一道沙哑的低吟。

  路遥立刻紧张的扑上前去,只见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眸中满是迷茫,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可是开口第一句话,却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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