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搀扶着苏之钰,缓缓出了后院。

  “哎。”苏之钰长叹,脚步蹒跚,步履迟缓,简直比苏礼当跛子时,跛得更到位。

  “我觉得我二十多年没受过的罪,今天全受了。”苏之钰双目失神。

  苏礼嘴角直抽抽,但还是低头认罪:“属下无能。”

  “不要自责,不是你无能。”苏之钰倒是通情达理,“是你那个丞相府比较无能。我,你口中的丞相之子,竟险些遭七品县丞毒打,看来我爹的名号,不大好用。”

  这是在埋怨自己半夜才来救他。

  苏礼有苦说不出:他能怎么办,难道他大庭广众下去县衙叫门?大喊你们可知道自己抓的是谁,丞相嫡子你们敢动?!

  丞相给的命令便是隐瞒身份,暗中保护苏之钰,悄悄带苏之钰返京。

  他能声张吗?他不能。

  谁不想仗势欺人,呸,光明正大行事!

  “哎呦。”苏之钰走一步,叫唤一声,声声哀切。

  苏礼愈发无语:纵然少爷你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经历了牢狱之灾,你也不用叫得这么凄惨吧!

  你那怎么叫受罪?

  杜家小姐为您上下打点,您不仅没挨水火棍,牢房还是最干净明亮的单人间,狱卒特给您换了新棉被,晚饭都给您加了鸡腿……您还想怎样。

  您从入狱到现在,受的最大委屈,是入狱时太紧张,没看到门槛,在那里崴了脚。您何必像是被打断了腿?!

  “我太冤屈了苏礼,这县衙有没有鸣冤鼓,我现在适合去敲一敲。”

  “咚咚咚!”地面巨震,陡然响起隆隆鼓声,声震四野。

  苏之钰跳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苏礼幽幽地对他比划口型:“看来是有的。”

  这就是若楠提到的鸣冤鼓?

  “倘若你要被定罪,我便去县衙击鼓鸣冤!必不会放下你不管。”

  ——脑海中忆起这句话,来人是若楠!

  苏之钰撒腿便跑,跑得比苏礼还快,几步蹿过去。

  县衙正门前有一巨鼓,此刻鼓面犹在震颤,但敲鼓的人却消失不见,一根鼓槌在地上打旋儿。

  苏礼只慢一步,见到眼前情形,他迅速张望四周,指着一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在那儿!”

  “车厢上那纹饰,是杜良家的!”

  苏礼瞬间反应过来:“杜良把杜小姐抓走了!”

  “明摆着的事,别废话!快追!”

  两人发足狂奔,苏之钰随手将自己的拐棍、钱袋、弹珠……一股脑抛向苏礼。

  苏礼狂奔之余还要接苏之钰的东西,慌得手忙脚乱。

  “你不是武功……高手吗!?丢暗器啊,打……呼……车辕,咱们跑……不过马……呼哧……车,你快打啊!”

  “可是!咳咳……我不擅长暗器啊!”

  他们自然跑不过马,但他们依然知道马车属于杜良,回头把杜良屈打成招不就行了?

  苏礼心中疑惑,然而瞧见苏之钰脸庞通红,依然拼命跑着,似乎眼睛里只有载着杜若楠的马车。

  苏礼没法子,只好试探着,在疾跑中瞄准,注入内力去投掷“暗器”,许是老天开眼,最后竟真叫他用钢叉——苏之钰从路边抢的——丢中了。

  那飞驰的车轮被卷进钢叉,瞬时卡住,车夫意识到不对,忙勒住缰绳,车子缓缓停下。

  车厢里的杜良被颠得七晕八素,停住对杜若楠的辱骂,他掀开车辆刚要探头,就有鞋子破空而来,糊上他的门面。男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眼前两排水火棍,就听得惊堂木“啪”一声,差役们舞动手中水火棍,口中高喊“威武”。

  “大人我冤枉啊!林大人是我啊!”

  “本官断案,不得喧哗!否则水火棍伺候!”

  杜良畏惧地看一眼那手腕粗细的黑红棍,乖乖闭嘴。

  他才注意到杜若楠正站在他身侧,冷眼瞧着他。

  “杜家小娘,你缘何击鼓鸣冤?”

  “禀告大人,民女孤苦、生父新丧,家中二叔看我孤弱,意图借流言杀人,以霸占我家产。他重金买通城中五位茶馆馆主、十余位说书先生,在酒楼茶肆造谣生事,编排我与他人有染,故意坏我名声。”

  “不少人因二叔蛊惑,误认民女是水性杨花,民女心中冤屈,只能击鼓鸣冤,盼望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却不曾想,我那二叔一路尾随我,见我要告官,他怕事情败露,想要杀我灭口,再伪装成民女是投水自尽,趁机谋取我家染坊。”

  “杜若楠你含血喷人!”杜良惊怒,他不过是想把杜若楠抓回去,怎么就成了意欲杀人了?

  “馆主同先生的证词在此,那车夫听得一清二楚,民女句句属实,他们都可做证,望大人明察!”

  “林大人,她在撒谎,我,是我……”杜良伸出手就要比划一个六。

  杜良要提玉器六大件!

  林若凡眼皮一跳,截住杜良话题,立刻拍响惊堂木:“杜良你身为长辈,却见财起意,枉顾国法人伦!拖下去,三……六十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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