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214 214:五个聪明人

小说:兰陵风流 作者:君朝西 更新时间:2016-12-23 16:30: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这件事第二个聪明人, 就是魏景深。”

  李翊浵说了第一个聪明人沈清猗,就跟着说魏重润。

  “魏景深什么都用不做,只去了一趟辩学室,和墨太平交流了一下学问, 后面的事,自然有墨者替他推动。”

  那天正巧是魏重润去辩学室的日子,但这不重要, 即使不是,魏重润有的是办法将意思传达给墨平。

  后来萧琰回想,觉得魏相公果然是高手,就这么去公利图书楼溜达了一趟, 然后回政事堂与宰执吵架, 命太医署做预算,跟宰执们继续吵架,撸起袖子在上面架锅, 墨平就沉默的在下面添柴, 加上一群辅助的扇火党,呼,呼, 呼……星火燎原。

  李翊浵写道:“这就是阳谋,光明正大的阳谋。魏景深什么都没做, 但什么都做了。别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知道了没用, 一没犯法二没犯律三没犯官员戒条, 只能干瞪眼,骂几句魏老奸。听说张坦夫在政事堂气急了,骂魏景深田舍汉,魏景深道我本就是农户出身,挨过饥受过饿,最怕就是得病,这病是富贵病啊,穷人生不起,像张相这种,定然是不怕的,生个十七八种病也不怕。”

  萧琰哈的笑出来。

  魏相公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妙人!

  更让萧琰点头赞同的,是他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而是无比的坦然,因为我穷过苦过,所以我要为穷苦人争利益。萧琰觉得安平母亲的眼光真的是很好。

  “第三个聪明人是太医令,安定皇甫氏的家主皇甫安存,字康永。宝树应该知道吧,沈至元的生母,她的娘家就是安定皇甫氏的旁支,当然关系已经很远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皇甫,安定皇甫氏若提出吴兴皇甫归宗,你说他们会不会乐意?”

  应该……是乐意的吧。

  萧琰心里想。

  吴兴皇甫氏是湖州首屈一指的杏林世家,但和大唐帝国的第一杏林世家安定皇甫氏相比,那就差远了,说是米粒之比明珠也不夸张。这可不像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虽然两家在西汉时是同一个祖宗,但早已经分立郡望堂号,东汉时就并列为山东望族了,从北魏到大唐也一直同列一等大姓,谁愿意居另一宗之下?根本不存在归宗之说,完全就是两个宗族了,而且比起其他世家,反而斗得更厉害,谁都不想有另一个崔氏压在自己头上。

  又说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论起同一个祖宗,得扯到老子李耳之前了,要赵郡李氏归宗陇西李那是不可能的。赵郡李氏在大唐立国之前声望一直在陇西李之上,即使陇西李如今是皇族,赵郡李氏也绝不愿意归附,做皇族的附庸,哪里有独立世家的骄傲和风光?

  但吴兴皇甫氏不一样,它与安定皇甫氏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果归回本宗,家族发展就不止是湖州了。不过这也要看皇甫家的想法,如果没有野心,独立为宗还自在一点。

  萧琰又一想,或许这不完全取决于皇甫家自己的想法,湖州那边可能会去信给姊姊,问她的意见,毕竟太医令可是冲着姊姊才递出月桂枝的。

  “说皇甫康永是聪明人,向吴兴皇甫氏递出月桂枝只是一方面——不论吴兴那边是否乐意归宗,他向沈至元示好的用意已经达到了。这位聪明人做的最聪明的事,是第一时间去了墨太平的家。

  “魏景深见了墨太平,总得有人将那份抄本递到墨太平手中去。魏景深不会做这事,他是宰相得处事谨慎,不能将政事堂尚未通过的议案私递外人,即使墨太平守口如瓶,魏景深也不会给人留下这个把柄。若不是皇甫康永去了墨家,也会有人上赶着为宰相办好这件事:京中寒门官员多的是,能揣摩到宰相心思,也有胆色抓住这机会的人不少。

  “皇甫康永为了皇甫家的利益,必须推动这个议案实施,一早就与魏景深同一个立场。既然注定要得罪那几位世家宰执,倒不如一开始就积极站位,还能被魏、邵二位相公看重,以后也会施加援手。更进一步看,他这么做,是向昭华表忠心,就算这个议案没通过,他谋的也是长远,昭华主政后,难道不会重提这份议案?这个体制实施后,也会更加重用他们皇甫家。”

  萧琰心道,果然都不是简单的。

  “第四个聪明人,是墨太平。

  “这件事能这么快被整个长安百姓知晓,内容还传得那么详细,要说没有人在暗中推动,谁会相信?长安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当然不止墨太平,但政事堂几位宰执首先怀疑的就是他,谁让魏景深去见了他呢?但谁能抓住墨者社行事的把柄?说墨者私印张贴发散小报?证据呢?大唐可不允许捕风捉影入罪,或者御史的风闻奏事权针对一个平民?”

  萧琰看到这噗哧一笑。

  没错,帝国有名的大人物,鼎鼎大名的墨家文宗首领,人称墨者太平的,他就是一个平民,官府户籍档上登记的是“匠户”。当然人人都知道这位墨者首领绝不是普通工匠,但问题是,他就是无官身,无士籍,纠察百官的御史风闻奏事去弹劾一位平民匠户?别逗了!御史台绝不想有这笔黑历史,被谏议院翻出来嘲笑。

  没过几天,李翊浵又一封信过来。

  “昨日落衙后,太学、国子监几位经学深醇的博士在高密郡公孔学士府里品茶议经,其中有同为翰林学士的叶弘叶士广。这位叶学士被誉为当今墨学经义第一,和高密郡公一样,也兼着太学、国子监的经学教授。

  “议经中就聊到了当前的热门话题,叶学士说利民利国,又说前日和墨太平聊到这事,他说如果此事为真,朝廷在城乡建立卫生保健站,兼爱社愿意每年捐银一百万两,支持这个公利卫生事业。

  “哦,参与品茶议经的另外两位同僚,一位是太学祭酒,兼道经教授的闵永韶闵用和,人称‘言者不虚,虚者不言’;另一位是国子监儒经教授耿子巩耿良固,人称‘鲠鱼骨’,出了名的直言直语,不吐不快。这两位的诚信品格都是朝野闻名的。——瞧瞧叶学士选的这场合,选的这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萧琰深以为然点头。

  她对高密郡公不陌生,《士族谱》就背过。

  高密郡公孔尚贤是这一代的鲁郡孔氏家主。鲁郡孔氏也是大唐甲姓世家,乃是以世代传承孔子儒学列入甲姓,所以其他世家可以言利,孔氏却不可以,必须以仁为核心,谈仁说仁做仁,公利疾预卫生就是国家对百姓的仁,孔氏家主如何会说不支持?那当然是要赞成的,至于国家财政是否能支持,那是宰执考虑的事,孔学士目前的正职是左谏议大夫,只负责谏议帝王和政事,可以很任性的表示我只关心仁政不关心财政。

  另外那两位,闵祭酒和耿教授,萧琰不熟,但能与孔学士、叶学士一起喝茶议经,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不仅经学深醇,人品也值得称道,阿娘说一个是“言者不虚,虚者不言”,一个是“直言直语,不吐不快”,叶学士转达的墨家首领的承诺不用担心这两人不传出去,而且以这两人不虚言、不矫饰的操守,听者必信。

  不会有人怀疑叶弘传假话,或者墨平说假话,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会有人怀疑墨平做不到。

  墨者虽然人人简朴,但墨者组成的社团并不穷,兼爱社可以说是大唐最有钱的社团之一。

  墨家开办的墨行社、墨筑社、墨织社、墨食社、墨机堂都是遍布南北、日进斗金的大商会,而这几个墨家商会存在的意义,除了以技实践,利民便民之外,就是为兼爱社的履实做钱财支持,据说每年赢利的五成都会交给兼爱社。

  捐出一百万两银,这对兼爱社来说不算什么,但墨平说的是“每年”,这就是很大的自信和魄力。世家也有这种魄力,不过这种魄力一般是用在有利益的投资上,不管是当前的利益还是长远的利益——比如捐资教育,建义养堂为帝国分担抚养孤儿弃婴,义务承担一部分的修路铺桥,免费植树造林,捐资净化技术,这些都是长远的利益。但是建立公利疾预卫生体制,一旦在帝国铺开,就是持续往里面砸钱却不会得到收益的大摊子,而且这个摊子会随着人口的增加负荷越来越重,如果国家得不到收益往里面填,这就会是一个无底洞,大窟窿。

  萧琰觉得世家宰执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又觉得,沈清猗这个提案中应该是没有写尽说尽,政事堂现在议的议案,是不完整的。以姊姊对计然学的精到,必然会以计然学的思维去思考一个体制的“源泉”——只依靠国家的投入是会枯竭的,而且对帝国财政也是沉重的负担,不利于公利疾预卫生体制的推广,尤其是往县乡下面建,姊姊应该是设计有“收益源泉”的体系。

  只是政事堂的提案中为什么没有呢?

  是李毓祯将后面的内容掐去了吗?那目的又是什么?引起政事堂争论?观察宰执的反应?还是说,她想敲下去几个宰执?

  萧琰将母亲附给她的上疏抄本又细细读了一遍,心想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有中央的支出,也有中央和地方的分担,还有民间的共建,看起来是有水源支持的。

  若非她对沈清猗的心性和智慧十分了解,知道她的才能远远不止这些,恐怕也会以为这就是完整的体系了。

  而其他人包括政事堂的宰执们看到上疏中的内容已经为沈清猗的才华惊愕惊叹了,又如何会有萧琰对沈清猗的了解?

  萧琰心里又思量,也或许这个源泉体系是以后才能实施,而前期,必须依靠帝国财政的投入——于是,李毓祯拿它来钓鱼?

  不论是不是李毓祯在钓鱼,现在墨平的承诺一旦广为传扬开去,政事堂宰执们就是被架到火上烤了。

  墨平说每年捐一百万两银给公利疾预卫生,政事堂的宰执还能说国家财政不能担负?有这一百万贯,就算朝廷不出一文钱,选几个地方试点也够了,何况朝廷不至于每年几百万贯都挤不出来吧?

  李翊浵在信中说:“按太医署做出的详细预算,朝廷每年若有五百万贯投入,支持在每个州建立一个公利疾预医馆是可行的,而下面的卫生保健站的建立则可由中央和地方共同负担,也可由民间医师以上的医者申请注照开办。

  “按沈至元上疏中的提议,帝国每个州已经有仁民医馆,两厢结合,公利预治医馆重检查重卫生建构和预防,仁民医馆仍然重治病,如此公利疾预医馆将治病这项抛开,初期建立的投入就不会太大。有些下州的财政难以支持的,也可以就在仁民医馆上加挂一块公利疾预医馆的牌子,这就减省了新建医馆的费用和增加更多人员的费用。

  “虽然有这些共办和减省项,但帝国太大,平民人口太多,这个体制不可能一蹴而就,可以先州级,再县级,再乡级;或者反过来,先乡村,再城市,一步步实施,总有全面推行的时候。关键是看,愿不愿意将朝廷和地方的财政花在这上面。”

  李翊浵道:“对于反对这个议案的宰执来说,墨太平的承诺是件糟糕的事,这加大了民众对议案实施的期望,同时也点燃了民众的愤怒。”

  母亲信中后面的内容引发了萧琰很深的思考。

  她说:“贫穷是一种病,而且是世上最可怕的疾病,它能摧毁一切,道德、伦理、秩序;受困于病中的人,当有一线希望时,会不顾一切的伸手抓住它,谁敢阻挠他们,愤怒的火星会点燃,最终成为燎原大火。

  “宝树,我们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体会不到什么是贫穷,书上说的饥寒交迫、贫病交加、无钱买药的绝望,我们能从文字上理解和同情,却终究只是文字,不可能真的感同身受。

  “要想世族出身的皇帝和宰相真正体味百姓之苦,那是很难的。如果发生天灾,朝廷会认真救济,希望少死些人;但没有这些灾害时,皇帝和宰相不会去想怎么让百姓富裕起来,他们最多考虑的是减少对百姓的压迫,让百姓能吃得起饭,然后都安安分分的,不要去想造反。下面的百姓再弱一点,愚一点,做顺民,这样就更好统治了。——在大唐帝国之前,那些史上的清明政治时代,都是这样的执政思想。

  “太宗皇帝写的《亡朝史鉴》中,总结王朝覆灭之因:一是帝王残暴无道,如夏商二朝;二是横征暴敛,劳役重,百姓不堪其苦,如秦之亡;三是诸侯分国列强并立,中央无力控制,再遭外族入侵便亡,如西周、西晋;四是吏治败坏,国家颓败日复一日,最终身染重疴,民乱四起,如两汉之亡。太宗皇帝说,王朝要想统治长远,就不能犯上述这四条。所以,太宗、仁宗、明宗在位时,都很重视不能苛捐杂税,不能乱征徭役,重视对边镇武将的约束,重视吏治整饬,重视对世家权力的平衡,做到了这些,国家就太平了。——但这些,都是历代王朝统治的模式。

  “哪个王朝的初期不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但到后来呢,至多不过两三百年——夏商那不算,国小民少,就像大唐的一个道、至多两个道,统治个四五百年有何骄傲的?周朝不必提,东周即春秋战国,早不复统一王朝了。若按照这个统治模式,大唐不过两三百年,或三四百年,单是土地兼并,就会走入民变蜂起的局面。而陇西李氏不是被民变掀翻,就是被另外的世家代替,于是进入新的王朝,然后又是同样的轮回。

  “如果大唐没有出现高宗皇帝,也会在同样的历史长河中走这么一个兴衰的轮回。

  “高宗改变的是大唐的国风,确切的说,是国家的根本思想改变了。宝树,我们敬称这位先祖为圣高武,并不是因为她开疆拓土的伟绩,也不是诸胡归夏的功绩,而是她改变了治天下的思想,提出苍生不是民之苍生,而是人族之苍生。

  “高宗皇帝说:大唐因何要建立帝国,而非王朝?因王朝是一家一姓之朝,何其狭隘,天下之大,人族苍生,岂是一家一姓的?帝国是广阔的,它是君主和所有臣民的国,君主有君主的责任,臣有臣的责任,民有民的责任,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而帝国保障各个臣民的利益,这是身为帝国的使命和职责,如此帝国才是国家,众家之国也,才会成为众人共同使力的大船,永远向前航行不倾覆。

  “高宗说:大唐帝国必须强大,不仅国家强,君主强,还要大臣强,国民强。只有民强,才能迫使上面的大臣强。民和臣都强了,最上面的君主不强都不行。高宗说,不要寄望于君主的自我修养和贤明,不是叫一声‘圣人’就是圣人了,只有压力才能逼迫人强大,坐在这个御座上,是至高权力,也是至高责任,至艰重担。如果承受不了这个压力,就不够资格做大唐帝国的君主。高宗说:当年太宗皇帝可以选择朕的母亲做君主,而放弃他这一支的血脉,为了大唐帝国由真正的强者来继承,朕同样可以;朕的子孙也必须可以。

  “高宗不是说空话——她从来不说空话,说了都要做——为了让后代继任的皇帝们都有压力,不得不成为强者,高宗将《大唐帝国国诰》中的‘强民,育民,富民’三项国策,刻碑立于太庙,又制定《帝宪》,将这三项国策放入《帝宪》中,给大唐的君主制定了更高的标准和更远大的使命,她说帝王的使命就是苍生,苍生之苍苍,盛也。这一部就是大唐帝王的宪典,后世帝王子孙中如果能超越她的功绩,可以推翻它,或重订它,但在推翻或重订前,必须遵照执行,否则就是违帝宪,宗正寺元老和天策上将组成的监宪会可以依宪行废立君主事。”

  阿娘信中写的这些萧琰在史书中都读过,但《高宗实录》里没有记得这么详细。

  她记得从承和院上了文课回到清宁院,兴致勃勃的对母亲说起读这段史的感想,母亲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呢?

  萧琰记得,母亲当时是微微笑了,一向平静、清漠的眼睛,如有星辉洒入,泛着柔和的光辉,“哦——”母亲当时悠长的哦了一声,悠远的声音道:

  “她是这样说的: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必定是有忠诚又强大的子民,一个真正强大而有智慧的君主,必定是有强大而有智慧的臣民。惧怕臣民太强的君主,心里必然怯弱。期望治下都是愚笨的顺民,觉得更容易统治、更能够长治久安的君主,是不只怯弱还愚蠢的君主。夏朝怎么亡的?被一小群虎狼领着一大群的奴隶推翻。秦朝亡于什么?一群强征的平民戍卒首先造反。东汉亡于什么?一群裹了黄布巾的农民造反。这些是不是愚民?能有多少智慧?我可不希望我后代的子孙,是想统治一群弱民的懦者,或者是想统治一群愚民的蠢货,真是丢我的脸,以后我有在天之灵肯定降一道雷劈死他们。为了不劈死他们,我决定制一个《帝宪》,既是利刀悬于上,也是星辰耀前路,子孙们也是苍生,当祖宗的不能厚此薄彼,这是给他们保命。”

  母亲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是那种很愉快、很欢乐的笑。

  萧琰也笑得滚倒,觉得母亲对史书的诠释太有趣了。

  但如今回想,却觉得这可能真的是高宗皇帝对母亲说的话,不是史书记的简练有文采,而是平实的、生动的。而母亲的笑不是因为这些话本身,更可能是想起了高宗当时说话的神情,是霸气的?眯着眼冷笑的?还是高深算计的?……萧琰想不出,但一定是母亲喜欢的样子。

  萧琰很少见母亲那样笑,如今仔细回想,那少见的几次,都是她上史课后回来后说高宗皇帝的事迹有关,母亲总是用“哦——她是这样说的”这种语气开头,有一些妙语风趣让萧琰笑得不行,又有一些平实中见深刻的话,让萧琰觉得感动。

  母亲说“她是这样说的”——“真正的强者治下,统治强民、智慧之民,所以强者越来越强。强者治下,统治弱民愚民,强者也会变弱,而后代会越来越弱。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天道。

  “自然界万物相争,人也如此,帝国也如此,不争则不强,不永远向前,做到强者愈强,要么三百年,最多四百年,大唐就会衰弱到灭亡了,被新生而起的强者取代。

  “被新的强者取代这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人族将又陷于历史轮回的长河中,不知何时才能清醒。大唐要做千年帝国,是要踏出一条新的河流,滔滔前行,将人族引向苍苍之盛,那么她的每一任君主,都必须真正的强大。”

  史书里不会出现“真正”这个词,但萧琰在母亲的话中,却经常听到“真正”一词。萧琰现在知道了,高宗皇帝是真的喜欢用这两字,以作强调和区别。真正的强大不是地位身份的强大,不是力量、实力或才能的强大,高宗皇帝指的是心。只有心灵强大的人,才能有大海的广阔,大地的厚实,天一样的无畏。萧琰对此深怀敬意,没有一颗强大的心,人族无法走向苍苍,武道修行也是如此,无法走得更远。

  阿娘说:“高宗皇帝的思想,历代世家宰执们执政都在遵从,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平民进入士的阶层,以及越来越多的平民通过做工、种植或经商富裕,世家中的很多人以及后起的富人们渐渐有一种观点,认为帝国的穷人更多是无能导致。

  “所以,世家宰执愿意国家投入更多的钱推广教育,世家本身也愿意资助教育,让更多的平民得到教育的机会,让他们从无能变得有能。越来越多的平民变得有能,自然有知识和技能去富裕,不会缺钱看不起病。

  “这些宰执和富人认为,帝国应该应该更多的投入对各种传染病的研究治疗,对各种疑难杂症的研治,对各种药材的种植研究,以及对炮制药材提高药效的研究。而对平民,最大的投入应该是知识教育,以及帝国开辟更多的上升平台和致富道路。这就是强民,育民,富民。

  “不能说这样的观点是错误的,至少这些研究方向都是正确的。但对贫穷的百姓来说,就如同已经得了重病的人,他们最需要的是治病,而不是告诉他们多读书学技能用知识和技能赚钱。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些困于疾病之苦,以及忧惧得病无钱医治的平民,如今便是阿娘信中所说的“当有一线希望时,会不顾一切的伸手抓住它,谁敢阻挠他们,愤怒的火星会点燃”,反对议案的宰执就真是引起众怒了。

  这种舆论连世家宰执都不能不畏惧。

  何况世家中,那些分支远支,也不是每家都富有到不需要公利疾预医疗;再者“公利”这个词已经深入人心,是“我们的利益”——谁要阻止我们享有我们的利益?世家主如果反对这个议案,在本族中必然失去一些人心。

  萧琰心忖,阿娘下封信要说的第五个聪明人肯定是圣人了。

  圣人不会反对这项议案,因为强民富民本就是历代皇帝执行的国策,公利疾预卫生也在强民富民之内,相比世家宰执更多从现实和长远利益出发,皇帝更希望帝国所有臣民齐头并进,希望穷人减少,各阶层更加和谐,如果这项利国利民的体制不会动摇帝国财政,将来不会成为一个吞金的大窟窿——李毓祯必定会将完整的上疏呈给圣人——圣人就会想办法去推动它实施。当然,现在已经不用陛下亲自出手了。

  但萧琰没想到,阿娘信中说的第五个聪明人,居然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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