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133 133:一样的月光

小说:兰陵风流 作者:君朝西 更新时间:2016-12-23 16:30: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这样咱们还能做……

  同伴。

  萧琰凝固的眸子转动, 眼神惊愕,跟着沉思,然后叹息、恍然:原来,这才是我的想法。

  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

  和李毓祯绝交, 并不是她本心的意愿。只是因时,因事,因地, 而做的选择。

  座钟滴答滴答,在萧琰脑中形成有节奏的回响,时间流逝,不为世间一切干扰, 坚定平缓的向前。排除一切情绪干扰, 回归她的本心。

  母亲说,命运就是不断的选择,选择或许对, 也或许错, 这都不重要,百年之后再回首,当初以为的对错可能只是一笑而过, 重要的是不会后悔,一切选择出自于本心。

  时间是世间最强大的利器, 因为它的流逝带走一切, 若干年之后, 她再回首, 会否为今日的决定后悔,遗憾?

  她起身在帐篷里走着,默诵《太上玉清经》,将一切情绪都剥离掉,留下最纯质的,明月照心。

  她能清晰看见自己的不舍。

  大道漫漫,能并肩者,有几人?

  她仰望天穹,只能看见帐篷,狭窄的空间内,就如心被方寸困扰;明月照心,照的是本心,但本心剥离了情感,是宁静的灵,而不是人。萧琰虽然明见照心,但情感上仍然无法接受李毓祯的做法,做不到情感与灵相通,便仍然受困于方寸之中。

  她穿衣拿刀,出了营帐,踏着月色,走到校场上。

  已经是深夜子时,校场上寂静无人,星空浩瀚,天地岑寂,个人的悲欢在天地面前是这样的渺小,便如恒河的一粒沙,虽然自成一世界,但在大世界中,就只是一粒沙。

  萧琰的心和灵在这一刻都融入了天地的岑寂中。

  秋水刀一声清鸣,空旷的校场上,唯见刀光,不见人影。

  ……

  校场上元气流动,如风声飒然,萧琰心神凝于武道中,刀随意转,意随心动,刀气由激荡渐至宁静,空明,宛如月华,静静流泄天地。

  天地广博,岂可限于方寸。

  固守方寸,是明本心,守心意,却不可困于情,而囿于方寸。

  萧琰心中渐渐浩荡。

  她不再纠结于这场欢事。

  天地波澜壮阔,前进的道路上有风景也有风雨,恋栈风景不去,大道就会止步于此;遇风雨不能明见本心,大道也会止步于此。

  她和李毓祯之间,就是遇到了风雨。

  这桩风雨,于她的德而言,是大事;但于人生而言,只是小事。她不能释然于怀的,是李毓祯的行事手段;但不能以这一桩事,否定她的整个人,也不能以这一桩事,否定她的道心。大道同行的本质,是在“道”,而不是“德”,除非这一项德,关乎道。

  世间万事都有道,爱人有爱人的道,朋友有朋友的道,同伴有同伴的道,行什么道,就要遵循什么准则。但世间难得有人分得如此清晰,更多的是,以同一准则规行所有道。所以,烦扰痛苦由此而来。

  萧琰的心越发空明,却不是脱离于感情之外,而是如明水映水,明月在水中,也在天外:本心既独立,也与感情相融。这才是心神贯通、情意畅达。

  秋水刀铿然入鞘,她向着天空张开双臂,仰首望着星空:天空高阔,岁月长远,此间小事,何须成纠葛,洒笑挥手拂过便是。若干年后再回首,不过尔尔。

  她无声而笑,眼眸中一片澄净,灵台中刹然光亮,合拢的莲花也在刹那间绽放。她合眼刹那入定,灵台莲花剔透,光华莹转,映亮了她的识海。

  心意畅达,即是我道。

  世间烦扰,恰如明镜落灰,拂去便是。何以乱我心。

  ……

  清风拂面,花香萦鼻。

  萧琰合目伫立,唇边含笑,指间未拈花,也若佛陀拈花一笑。

  花香萦绕在鼻端,不是清风吹来的天地旷野的花香,而是自识海灵台透出的花香。

  剔透如琉璃的金莲绽放,清香淡雅明净,沐浴身心,便似涤去了杂质,纯净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萧琰睁开眼眸,神色似惊似喜,忽然轻轻一笑,踏地直直冲起七八丈,连续十八个倒空翻才落地,无声的、开心而笑。

  她的心境突破了!

  晋入了“观如莲花,光如琉璃”的第二转,观光第二境!

  观光第二境,神识相当于洞真境后期,虽然是刚刚跨上洞真境后期的台阶,那也是后期呀!

  想着可以在神识上压制李毓祯,萧琰的眉毛飞扬起来。

  不过,她转念想道,李毓祯的神识有多强?

  肯定不止洞真境初期,剑道素来强悍,以锐金之气淬体淬神,不仅战力强,神识也比同阶强,何况李毓祯还是剑道中的佼佼者,同侪无出其右,单看她以“身剑合一”安然脱离洞真境中期宗师的自爆,就表明她的神识至少在那位中期宗师之上,或许,已经至洞真境后期。

  萧琰想到这,眉毛就耷了,但跟着又劲拔飞扬,等她突破到观光第三境、第四境,就可以从神识上压制李毓祯,然后狠狠揍她——她不计较此事不等于不揍她!必须要用血和痛,让她明白做错事的惩罚;用拳头和刀,教她什么是节操!

  萧琰握拳击出,空中一道爆裂声响,跟着出刀,疾如风,迅如电,势若雷霆,每一刀都充满了战意。

  每一刀,都是她的心志。

  人生一世,将有千帆过身,可生情、动情,不可痴情、迷情,更甚至因情毁道——李毓祯,你若耽于情爱,就不再是我武道前进的目标。你我大道,也难以同行。

  萧琰腾身而起,刀光划过夜空,仿若亮星划过天河,刹那光芒更胜高天明月。

  ……

  月华如银。

  李毓祯也在练剑。

  步若矫龙,剑气锐利,月光入剑便成夺目银光。

  身上的紫袍已经被鲜血浸染。

  右胸那一刀洞穿背部,但从开始练剑到现在,完全看不出她受了刀伤。

  这一刀虽重,但比起李毓祯以前受过的伤,不算什么。她的伤从来不是养好的。

  以战淬道!以剑气淬血肉!

  锐金之气在她身体中流转,撕裂她的伤处,再滋养她的血肉,破损之后再愈合,将血肉淬炼得比以前更强健。

  她养伤,就是破而后立。

  但这种淬体之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纵然是剑阁弟子也很少用。“破而后立”,要先承受破,承受不住,那就是自寻死路了。这种“破”的痛楚又有几个能承受得了?

  即使经受住了“破”,也很难经受住“立”,那不是痛楚,却比痛楚更难以忍受。

  锐金之气淬体,伤口慢慢愈合,这个过程就如同千只蚂蚁啃噬血肉,不仅是极度的痛,还是极度的痒。

  同时锐金之气也在体内进行一次洗髓洗骨,内外夹击,很难承受!——但一旦剑气淬体,就不能中断,剑道最忌“怯退”,意志挺不过去,淬体失败,道心就会留下阴影。

  所以很多剑道弟子都不会选择“剑气淬血肉”。

  就算意志能挺过去,但身体能否承受得了?一边撕裂一边愈合,愈合的速度能快得破体的速度吗?否则剑气还没淬合血肉就先伤重而死了。

  剑阁一位长老说李毓祯是疯子,但这种“疯子”无疑是他们最喜欢的,是以李毓祯虽出身皇族,授道于天策书院,却也得到了剑阁的剑道真传。

  但剑阁只授她剑道,却不收她为弟子。当她执起太阿时就明白了,因为她必将“紫微入帝宫”,剑阁不收帝皇为徒。

  她立心为道,却最终执起王剑。但她不悔,因为这是遵从自己心意的选择。

  身为皇族,就必须承担皇族的责任。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她得到了超过同辈子弟的付出,就应承担比同辈子弟更大的责任。没有谁可以一边享受权益,一边心安理得的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愿意承担——这不合她的心。

  她的道不需要求,因她一直行走在道中,她的道,就是心。合心者,即为道。

  殿脊上锐气纵横,却不损殿瓦半分,这是她对真气的控制精细入微,但在剑气淬血肉的极痛极痒的双重痛苦中还能分心这种小事,不得不说精神意志的强悍。

  随着剑气淬体,紫袍上淋漓欲滴的鲜血又淬回体内,最后一剑霜河倒挂,直悬中天而下。

  太阿欢鸣入鞘,薄凉眼眸内蕴金气,凛冽,锋锐。

  她右手按上胸口,刀伤已经完全愈合,肌肤光滑,没有半点痕迹。

  只是心上已刻痕,情意入心。

  她微微一笑,燿燿光华更胜明月,心道:萧悦之的心境应该进阶了吧?

  迷梦入幻,瑶台破障。

  “迷梦会瑶台”原是天策书院的洞真境大圆满宗师突破先天前破除心障之用。

  洞真入先天,最紧要的就是经历心劫,后天宗师有九成九折戟于此。天策书院历时一百五十年,才研究出造幻境破心障的办法,先以“迷梦”将心境引出,再以“瑶台”助宗师清心、破障,虽然幻境破障比不得真正的心劫,但有这个预演,对于心劫就有防范,至少提高了成功率。

  却被李毓祯当成“欢情药”用到了萧琰身上。

  李毓祯觉得自己是人才,连这种天才用法都想得出来。

  但被申王霍王知道了,肯定要气得吐血,不,是打她吐血——暴殄天物啊。

  李毓祯不由笑起来,觉得自己回京后肯定又要“以剑气淬血肉”了——申王霍王气极了揍她的伤,可要比这一刀重多了,估计要打她个半死。

  她心道:萧悦之,我为了你,可是将洞真入先天的破障药都用了,你以后可得“赔”我……也不多,就陪三天吧。

  李毓祯觉得以她俩的体力,在床榻上“赔”三天,不是问题。

  她嘴角挑笑,眸光潋滟。

  但随即她笑意一敛。

  萧琰心境如果真的进阶,那就是“春梦了无痕”,不因此事而缚;也表明她的心未动,不因情生而困扰。

  李毓祯眸色转凉,胸腔沉呵一声。

  那又如何。

  剑道荆棘,她可有畏怯不前?

  情道荆棘,她也会无畏向前。

  萧悦之,不要以为我对你生情,就会损了我的道。

  心不负,道不负。

  李毓祯挑眉,一笑,如天空王者,从苍脊踏下。

  ……

  凉风阵阵,明月笼寒。

  河西道的庭州夏日甚短,七月半一过,秋寒就来了,昼夜温差更大,夜里起身就要着大氅了。

  沈清猗穿着浅青大氅伫立月下,形影瑟瑟。

  庭院里种着几株桂树,因凉风吹过,馥郁带甜的香味变得清淡,花香因风浮荡,就有些幽幽缠缠的了。

  沈清猗伸出手去,良久,一瓣桂花落入掌心。她手掌握合,馥郁的香似从掌心入到心中,甜香幽缠,香尽后,就是涩。

  她这一夜无安眠,心里莫名的繁乱,索性披衣起榻,到院中观月。

  这里是庭州的玉虚观,道门药师入庭州后就住在这里。柯泰榷场的鼠疫已经得到控制,师门留下部分弟子做最终的治愈观察,而她和其他人则要返回三清宫——药殿的疫课研究已经到了紧要处,庭州的鼠疫只是瘟疫的一种,况且不是大唐的多发疫症,沈清猗回去后还有得忙。

  这几个月大家都劳累不堪,道门过来的药师人人都累瘦了。沈清猗很多次躺下后又起身,只因一个用药的想法,或灵感一现,就要立即起身验证。身体的劳累倒还是其次,只要温养就能补回;最主要还是心神的耗损。

  沈清猗带了白苏和菘蓝随行,两位侍女将她的衣食照料得很好,各种温养身子的食膳都在不间断的用着,沈清猗却还是不可遏制的清瘦下去。

  在月下看着更让人觉得单薄,仿佛一阵凉风过去,就会和那桂花一样不胜风力的飘走。

  白苏立在门边,抬眼看去,便觉得心口塞了团絮,很是难受,她想上前去,却终是没有移步。

  少夫人的心思,她们不懂,又何从安慰呢?

  原先以为是与世子分开独入道门心情不好……

  后来魏五娘子进府,她们以为少夫人要伤心了,谁知心情竟然好了——闹不懂。再后来,魏五娘子有了身孕,少夫人心情又好了两天,唉,不明白。只是这种“心情好”的时候持续不了多久,便又如沉潭一般波澜不起,那沉幽的眼神她们看不明白。

  白苏暗暗叹了口气:少夫人的心,比海底还深。

  廊上门轻响,端砚轻轻推门,萧琮穿着大氅走出房门。

  白苏默默向世子行了一礼,起身后和端砚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有些郁郁,默默立在各自门边。

  郎君和少夫人相聚后就没同过房,让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都心生担忧啊。

  ……

  萧琮在榻上也是许久没有睡着,想着明日就要回贺州,心绪芜杂,辗转反侧,索性披衣出了房门,出门便见妻子独立月下,单薄纤瘦的身影让他心口一痛,又如鲠在喉,眼睛忽地湿润了。

  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有满心歉疚,也有怜惜、心疼,还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是“清猗不该是这样,但怎么就这样了呢?”那种自责负疚的心情。

  他敬重沈清猗,觉得她如霜如梅,清骨内香,又有坚忍不拔的心志,果决利落的手段,这样的女子原该活得精彩,像红梅傲雪,怒放,凛然人间……

  可是,沈清猗是这样的压抑。

  他感觉到妻子心中像有沉潭,将自己深深沉入进去,别人看不透,她也遏制着自己不出来。

  萧琮心口涩痛。

  他伫立一阵,轻步下了台阶,足下发出簌簌微音,走到妻子身后,温润的声音轻声说道:“夜里寒,小心着凉。”

  沈清猗淡笑回头,“不会。你忘了我是医者。”

  萧琮说道:“医者不自医。”又轻轻叹息,“阿琰若回来,见你这么瘦,定要怪责我了。”

  沈清猗心口一颤,立即抬头望向天空明月,不让萧琮看见这一刻她眼中禁不住流露的神色。

  她想念萧琰,很想很想。

  想得心口发痛。

  她的情,埋下去,却没有成灰,反而如种子般,顽强的冲破阻障,迅速蔓生成萝,紧紧缠缚住她的心。每一次埋下去,都是在心上刻刀。越是深埋,越是入心。

  因为见不到那人,反而更想念,记忆清晰深刻,每想一次,就越发清晰,那些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一次又一次,情意就入了骨,连同血管的流动,都是汩汩的相思。

  情入骨,再难拔除。

  沈清猗伸手,接住夜风吹落的一瓣桂花,手掌合拢,慢慢握紧。

  握紧,便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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